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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营炮兵连(一〇六)后勤处万士宽处长

时间:2024-12-19 来源:原创/投稿/转载作者:管理员点击:

 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,不同生活经历就像搭乘不同交通工具。如果把军旅生涯当成一列火车,你所熟悉接触过的战友,就相当于同车厢或同车次的旅伴。你和旅伴会在不同的车站上上下下,但列车一直在运行。这就是俗话说的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”。

  军旅生涯这趟列车,旅伴以年轻人为主。很多人怀念军旅生涯,其实是在怀念旅伴和自己的青春。回到老部队的时候,如果没有自己熟悉的战友了,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。

  不光是战士复员的时候使我感触到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”这句俗话,干部的转业更替一样使我感触到这句话。尤其是距离自己不远,或者是自己身边的干部更替,因为和自己的工作生活更加贴近,所以感触尤甚。

  年初的时候,魏茂金团长和韩建强副团长转业,虽然没有明确说他们俩的转业是因为丢枪事件牵连,但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
  集团军司令部作训处参谋何雷,命令下到我们团副团长,代理团长职责。炮兵营营长赵华,接替韩建强担任了副团长。

  听到何雷副团长代理团长的命令,我莫名感到一种幸灾乐祸的窃喜,很有点浓眉大眼的朱时茂也叛变革命的感觉。想不到集团军机关的何雷同志也得代理,跟一炮连那个家伙一样啊。我是因为别人占着位置,何雷可是团长位置空缺,心里感到了一丝丝平衡。

  何副团长中等个头,一张大众化的圆乎脸,脸上架着一副变色近视镜,透出一股军事干部少有的文气。手上经常戴着白手套,这在早晚都能听到村里大喇叭广播的团里很少见,很有点小山村里来了一个金发碧眼老外的意思。

  最早对军人戴白手套的印象,是在电影上看见美国将军,大鼻子穿皮鞋戴钢盔,手上假模假式地戴着白手套。我自己戴白手套是在军校阅兵的时候,第一次戴上白手套,操枪的时候感到滑溜溜的。训练一次以后,手套就黑乎乎地蹭上了枪油,这个枪油还不容易洗掉,洗过以后的手套也不如刚买时候那么白了。

  为了整齐划一,正式阅兵的时候还需要换一副新手套。刚开始发白手套的时候,感觉挺高兴,以为是统一配发的。当班长收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出钱,虽然一副手套四五毛钱,但对于每月十一二块钱津贴费的我也是不小的一笔钱。嘴上没有说出来心里没少嘀咕:壮军威是国家和军队的事儿啊,让我们个人出钱办公家事儿不合适。

  分到老部队以后,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军长李际均喜欢戴白手套。在军教导队给我们讲课的时候,戴着白手套的他跟我们大谈C3I在军事上的巨大作用。何雷副团长不管是脸型还是眼镜,再加上白手套和喜欢谈信息化战争,都和李军长神似。而且大家也都传说,何副团长很受李军长的赏识,看起来绝不是空穴来风。

  师以下首长和机关很少有戴白手套的,从师干部科长下来的樊明印政委,就很少看见他戴白手套。所以戴白手套的何副团长,给人一种上级机关来团检查的仰视感。

  何雷副团长有一次在机关人员的陪同下到我们连检查,戴着白手套把我住的小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,然后对连队住房情况流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,惊叹的话语让我感觉我就是一个被领导慰问的贫困户。我那个屋子应该是不光在我们连,就是在全营也算不错。何副团长可能是在大机关呆得时间长,好像对基层情况一无所知。后来我们的谈话,基本上他说的是人民日报报道形势一片大好,我说的是炊事班反映连队老母猪下崽儿需要添加精料,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。

  何雷副团长家属也是大家谈论的一个热点,据说是前两年非常轰动的英雄群体,第四军医大学华山抢险救人英雄群体中的一员。团里好几个干部家属是女军人,但没有哪个家属来自知名度这么高的英雄群体。这本身也增加了大家对何副团长的神秘仰视感。

  在集团军机关,课余时间和家属散步可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。但在大马车横穿营区的我们团,能和家属并肩走路,就能算是爱妻模范。大部分情况都是,家属穿着丈夫的军大衣,带着孩子跟在丈夫后面。所以对于下班以后,何副团长和家属俩人穿着军装,围着营区和营区西门外的西留山下的小路,边散步边亲亲热热聊天,很多人都抱着看西洋景的心态在探头探脑。

  何副团长很注意生活品位,在家属院的宿舍虽然是平房,也率先铺上了地板革。当时在政治处当干事,后来和我搭班子当指导员的郭新房战友,跟我说过他和何雷副团长打交道的一件小事儿。他拿着通知本,送给在家属院宿舍里面的何副团长传阅。看到穿的大头鞋上带着少量泥土推门进来的郭干事,何副团长大呼小叫地首先拦住他,不让再往屋里走,以免弄脏屋里新铺的地板革。在门口看完通知签完字,然后就让他回去了。

  何副团长在我们团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,对团里的正规化建设下功夫不小但成效不大。成效不大的原因不在何副团长,主要是我们团的惯性力量太大了。改变一个团队土了吧唧的作风,受多种因素制约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。就像我们营,经常停电停水更洗不上澡,神仙来了也保证不了大家衬衣领子不泛着油光。

  何副团长在团里遇到了一位好搭档。胡子拉碴脸黑黑的团政委樊明印,操着一口慢条斯理又幽默的山西口音普通话,人前人后极力维护着何副团长的形象和威信。

  宣传股干事金伟,接替谢德甫腾出来的位置,来我们连担任指导员。金伟是沧州人,跟我是同年兵,也是地方高中毕业以后直接上军校,毕业以后分到我们团。我们俩不同的地方是他上的是蚌埠的坦克学校,毕业分配在坦克营,后来调到了宣传股。

  金伟中等个头身材偏瘦,白白净净的一张书生脸上总是挂着微笑,经常讲一些冷幽默的小段子。我记得他给我讲过一个他们坦克营去东邵村边的坦克训练场驻训,有个战友拿着望远镜对着身边放羊的母女俩看,那个母亲问这个战友看啥,这个战友说这个镜子能穿过衣服,结果这母女俩不依不饶非要赔钱的故事。

  金伟也跟我介绍了接替陈解初担任团政治处主任,原来他们营教导员刘智军的一些情况。他当排长的时候,他们连长是杨少华。在一次坦克实弹射击后验靶的时候,刘智军教导员指着靶子说没有打中。杨少华拿起一块尖石头边把靶子划开边说命中了,跟教导员吵了起来。因为杨连长平时和营长王玉华走得比较近,刘教导员就把杨连长跟王营长划归一伙儿的,然后在各方面开始找茬较劲。他因为和连长关系比较好,自然也被刘教导员划为对立面。他到政治处原本以为脱离开了是非,没有想到刘智军当了政治处主任,他感觉被收拾只是迟早的事儿,所以我们连有了指导员的空位,他赶紧离开了政治处。

  金伟对他到我们连可能影响了我进步表示抱歉,然后说他也听到了营团关于我的下步安排,也说了他自己下步的打算。对于这么诚恳的交流,顺毛驴性格的我自然没有不理解的道理。我们俩愉快地达成了共识和分工,对上汇报和文字性的东西他负责,对下管理和事务性的事儿我多干,有事儿多商量。

  这个期间,八三年唐山战友王国柱来到我们连担任了短暂一段时间的四排长。王国柱个子挺高人很瘦,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,一双眯眯眼的脸上总挂着笑。王国柱平时话不多,但为人很实在,说的都是大实话。由于刚到排里还不太熟悉情况,干活儿的时候他都是以身作则带头干,排里的战友们也挺配合工作。

  王国柱到我们连没有多长时间,就和炮兵营同样是八三年唐山的娄福清排长来了一个对调。他们对调的时候我不在,据我们连长朱明清的说法就是:这个新排长长得比那个强。

  娄排长确实和王国柱长得反差比较大。个子虽然不高但挺着胖胖的小肚子,圆乎乎的脸上一双大眼睛,呵呵的笑声中嘴里不停地说着话。第一次跟我见面,拉着我的手就说起来没完没了,就跟久别重逢一样。

  秋收是农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工作,尤其是第一年种黄豆,眼看丰收在望,团里也很重视,派军需股长范洪俊来农场蹲点督导。范股长工作非常认真,多次组织孙如友场长和驻场连队干部开会,协调组织秋收工作。

  面对很多地方百姓的哄抢行为,他和孙如友场长俩人东奔西跑去制止。孙场长因为对周围民情比较熟悉,所以在制止哄抢的时候说话比较注意分寸。范股长因为着急说话的时候尺度就比较大了,跳着脚用手指着和一群妇女对骂。对阵的妇女们见骂战不占上风,就扑上来用手抓挠他。看到这个阵势,学过战术的范股长来了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,躲进场部的房间里插上门坚守不出,等妇女们骂累了散去以后再出来。

  我因为对机关工作和范股长不太熟悉,所以采取敬而远之的策略。对于范股长分派的不好办的工作都是满口答应,视情况而定执行情况。例如他让我命令连队战友们动手去制止哄抢,就采取了拐子打猎光喊不动的方法。

  老家天津的步兵一连指导员李建国,刚从政治处机关下来,对范股长很熟悉,所以对很多范股长分派的事儿,直接就说说讲讲。他的态度也影响了连队,战士们也是有样学样。一连有个志愿兵叫申海京,平时也跟干部一样穿一件白衬衣。有一天在场部大门口,碰上了和我在一起的范股长,直接就点着范股长的名字,把范股长训了一顿,批评他不跟连队一起干活儿。看到一个面相老成,穿着白衬衣的人对自己发脾气,范股长摸不着头脑,一再做自我批评承认错误表示一定改正。

  申海京说完以后就背着手走了,等他走了很远以后,范股长看我有点强忍住笑的表情,用自言自语的语气问我刚才那个领导是谁,我告诉他是一连的一个志愿兵。范股长马上就跳起脚来宣泄被捉弄的愤怒,大骂着让申海京回来,申海京可能是没有听见,头也没回。

  万处长是涿县人,那年入伍的我不清楚,反正兵龄挺老。高高大大的身材,四方脸庞上一双不大的眼睛,笑起来时候露出孩子一样的天真,严肃的时候很有威严感。我到一炮连时间不长就听说了他,他和我们老连长家属都是涿县人,老连长他们管他叫小万。我也在老连长家里碰见过他,他管嫂子李建新叫大姐,我感觉这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人。

  团里干部们相传万处长说得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:别看我的字写得不咋样,但拿着这个字就能去财务股取钱。

  万处长和郭教导员都来了,自然就要开一个干部会。万处长主持会议,会场在我们连连部前面的院子里。各连连干和农场孙场长范股长一起坐在小凳子上,处长和教导员坐在椅子上,一张桌子充当了主席台。

  会议开始的时候,由孙场长汇报秋收情况。老孙是个挺随便的人,三言两语就算汇报完毕,对驻场连队评价也是都不错。万处长让范股长接着孙场长的话,补充总结一下秋收情况。

  范股长讲话的归纳性和条理性都比孙场长要强,关键是他站在团机关的角度讲评各驻场连队的情况。开始表扬了一炮连全体,然后夸我身先士卒。表扬我们连我挺高兴受用,夸我个人的时候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。我以为这是要夸所有连队,先拿我和连队做铺垫,虽然有点不好意思,但也低着头往下听。

  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。范股长夸完我们连和我以后,话锋一转就开始批评步兵一连。批评连队还好,不指名道姓地批评连队干部的时候,一连指导员李建国听不下去了。直接打断范股长的话头,说开了他们连队从进场以后,没有顾得上安家休息就投入秋收的实际情况。如果就这么辩白一下估计也没什么,说到后来李指导员情绪有了点小激动,含沙射影地说道:反正我们连从干部到炊事班的勤杂人员,每天都下地干活儿,不像有些机关干部,长得肥头大耳的总是转圈不干活儿。

  他一说肥头大耳的机关干部,就好像点燃了炸药包的导火索。虽然万处长也是机关干部,长得也不瘦,但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指范洪俊股长。因为万处长今天刚到还来不及转圈,而且李指导员也没有那个胆量和缘由说一个团常委。果然,范股长看了一眼万处长以后,以一种替领导出战的豪迈姿态,直接认领了肥头大耳转圈不干活儿这个指控,打断李指导员的话质问:李建国你特么说清楚,谁肥头大耳不干活儿了?

  李指导员依旧用指桑骂槐的方式理直气壮地回应: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,我也不是没在机关干过,不要觉得在机关就了不起。

 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,一场大战就算开始了。从他们两个人的气势上来说,不管是职务还是位置,范股长明显占优。所以范股长马上就开始语言反击,两个人各不相让,开启自说自话的指桑骂槐大战。范说有的人在机关干的也不咋地,李说有的人在连队就多吃多占。原本挺严肃正规的干部会,变成了大妈吵架模式的口水战。

  万处长和郭教导员这两位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赶紧劝架,各自呵止自己的属下停止争吵。原本是范李对战,变成了万郭范李的混战。捉对厮杀变成了俩人吵架俩人拉架。一通混乱以后,以范股长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场面归于平静。

  从李指导员肥头大耳这句话一出口,我就强忍着笑看向主席台上胖胖的万处长。这太好玩儿了,平时衣冠楚楚的革命军官,吵起架来咋跟小孩儿一样啊。这种熟悉而又久远的场景,最少有十几年没有碰上了。我用眼扫了一下其他人,发现大家都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神态。

  场面归于平静以后,半天没有人说话。吵架和拉架的四个人都在平静情绪和呼吸,其他人谁也没法接茬打圆场。

  何雷副团长(前左)八七年看望在军盐场生产的步兵二营,和二营教导员刘胜利(前右),后勤助理员耿金友(后左),政治处干事徐晓军(后右)在沧州铁狮子前合影。(感谢耿金友老战友供图)

  几分钟以后,万处长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话。他首先批评李建国指导员,批评他不管机关干部讲得对不对,都不应该直接打断话头辩解。要相信领导不会偏听机关干部的一面之词,而且在教导员和他让他们停止争吵的时候,还不依不饶就更不对了。李建国指导员表示诚恳接受万处长的批评,今后不会这么办了。

  在李建国脸红红地承认错误的时候,最兴奋得意的是范洪俊股长。他一边听着万处长的讲话并频频点头,一边对李建国做出洋洋得意的鬼脸儿,很像打架后得到家长撑腰支持的小孩儿。李建国一边对万处长表现出心悦诚服的神态,一边扭头就对范股长做出咬牙切齿的神态,并比划了一下拳头,双方的争吵大有死灰复燃之态。

  看到李建国指导员的态度,万处长稍微停顿了一下。在范股长跟李指导员俩人正用神态你来我往交锋的时候,万处长话锋一转把话头转到了范股长身上。如果说刚才万处长是照顾着在场的郭教导员面子,对李建国指导员说话还算客气的话,对本部门的范股长则完全是不客气了。

  万处长用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范股长,依然是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开说:你特么范洪俊也不是啥好东西,我和郭教导员一说话,人家李建国就住嘴了,你特么还咬着驴什么硬卜楞啥呀?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东西,告诉你,干不好你打着背包还回你二营去,我后勤处不要你,我不管你是谁的关系。

  随着万处长慢条斯理声音不大的话语,刚才还对着李指导员做洋洋得意鬼脸儿的范股长,就像泄了气的皮球,马上就低下了头,收敛起还在和李指导员叫板的神态,脸上的表情特别尴尬,胖胖的脸上也开始泛红。

  以前总听说万处长厉害,一直也没有见识过。也可能是我和万处长老家离得不太远,他说得那个硬卜楞的话,我只是在小时候听小伙伴们说过。没想到在这个场合,被万处长给说出来了。

  我一直盯着万处长的脸,从始至终也没见他恼羞成怒,包括他说这话的时候,也是不紧不慢。但这种批评人的力度,是我当兵以来第一次见到,话不多但句句见血见肉特别鲜活。原本万处长批评李建国指导员的时候,我因为肥头大耳那句话强忍的笑意已经消失。万处长这句硬卜楞的话,更让我想笑又不敢笑,只能把头深深地低下去,真怕一不留神笑出声来太不合时宜了。

  按道理这个干部会应该还有很多内容,最起码对步兵二连都没来得及讲评,发生了争吵,后面的也就精简了。我听万处长征求郭教导员还有啥讲的时候,郭教导员连忙摆手说没有了。

  在万处长微笑着宣布散会以后,我顾不上和万处长和郭教导员打招呼,在大家都在微笑苦笑开心笑的时候,赶紧跑进我住的屋子,躺在床上打着滚儿乐个痛快。随后进来的郭教导员明知故问地问我笑啥,我刚一说硬卜楞这个话头,教导员也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
  原本挺正常的一个干部会,以孙场长不太正规的一个总结开头,以李指导员一句肥头大耳把会议推向高潮,以万处长一句硬卜楞成为了会议主题,在欢乐的气氛中草草收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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